《龙岗秦简》[1]句读献疑

晴格格

   湖北云梦龙岗六号秦墓简牍是有关秦代法律的重要文献，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曾在1994年出版的《考古学集刊上》第八辑上对其进行了刊布。后来中国文物研究所和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对其进行了再整理，其成果《龙岗秦简》考释精审，嘉惠学林甚多，但其中也有个别地方的句读，似可商榷，现提出来加以讨论。文章按照“以类相从”的原则确定讨论顺序，先引可以讨论的原考释者对龙岗秦简的释文，再加按语，在按语中，先提出正确的读法，然后简要论证。为便于对照，原释文作繁体字的地方本文也作繁体字处理。
一  当读而失读

1．第4简： （詐）偽、假人符傳及讓人符傳者，皆與闌入門同罪。（P71，《龙岗秦简》中页码，下同。）

按：当读为： （詐）、偽、假人符傳及讓人符傳者，皆與闌入門同罪。

据注释者对简文大意的解说，“ （詐）”是以欺骗的方式得到符传，“偽”是伪造符传，“假人符傳”是向人借用符传，“讓人符傳”是把自己的符传借给别人，是四种不合法的情况。“ （詐）”、“偽”、“假人符傳”、“讓人符傳”在语法上组成一个联合式的动词短语，与“者”构成名词性结构作主语。“ （詐）偽”不是一个词，而是两个词，不是一事，而是两事。“偽”后施以顿号，而“ （詐）”后不加，不妥，故“ （诈）”、“偽”之间宜加顿号。

类似上例的还有下面三例：

2．第12简：有不當入而闌入，及以它 （詐）偽入□□□□（P76）

按：当读为：有不當入而闌入，及以它 （詐）、偽入□□□□

“ （詐）偽”是两个词，是两种情况，“ （詐）”、“偽”之间应加顿号。

3．第151简：田及為 （詐）偽寫田籍皆坐臧（贓），與盜（P123）

按：当读为：田及為 （詐）、偽寫田籍皆坐臧（贓），與盜

“ （詐）偽”是两个词，表两种情况，“ （詐）”、“偽”之间应加顿号。

4．第26简：没入其販假殹（也），錢財它物于縣、道官，（P81）

按：当读为：没入其販、假殹（也），錢財它物于縣、道官，

据注释者，“販”指出卖，“假”指出借，是两种情况，“販”、“假”之间应加顿号。

5．第5简：關。關合符，及以傳書閱入之，及 （佩）入司馬門久（P72）

按：当读为：關。關合符，及以傳書閱，入之，及 （佩），入司馬門，久

    “合符”，“以傳書閱”，“入之”，“ （佩）”，是四个有顺承关系的分句，动作的主动者都是关吏，而“入司馬門”的主动者是需进入的人，这个“入”不是使动用法，因为前文的“入之”已是使动用法；“久”是另外一事，故“閱”后、“佩”后、“門”后应点断。

6．第27简：諸禁苑為耎（壖），去苑卌里，禁勿敢取耎（壖）中獸，取者其罪與盜禁中[同]（P82）

按：當讀為：諸禁苑為耎（壖），去苑卌里，禁。勿敢取耎（壖）中獸，取者，其罪與盜禁中[同]

“禁”是对“諸禁苑為耎（壖），去苑卌里”的说明（comment），与后文是两事，若“禁”与后文连读，则语意矛盾，当点断。“取者”后加逗号的理由见本文第二节。

7．第31简：諸弋射甬道、禁苑外卅里毄（繋），去甬道、禁苑（P84）

按：当读为：諸弋射甬道、禁苑外卅里，毄（繋）；去甬道、禁苑

此例前段与上例前段语句格式一致。“毄（繋）”是对“諸弋射甬道、禁苑外卅里”的说明（comment），宜有语音停顿（参见本文第二节），若在“毄（繋）”前加以逗号，语气更为强烈。

8．第33简：鹿一、彘一、麃一、狐二，當完為城旦舂，不□□（P85）

按：当读为：鹿一、彘一、麃一、狐二，當完，為城旦舂，不□□

“完”与“為城旦舂”是两事，“為城旦舂”不是“完”的必然结果。第40简说“耐，為隸臣妾”，第70、93、108简说“黥，為城旦舂”，可以证明。简文的意思是先被施以“完”刑，然后充作“城旦舂”。“完”的主动者是施刑者，受动者是受刑者；“為”是使动用法，所以，无论是从语意看，还是从语法来看，“完”与“為城旦舂”都不应连读。

类似的还有下面6例：

9．第40简：二百廿錢到百一十錢，耐為隸臣妾；（P90）

按：当读为：二百廿錢到百一十錢，耐，為隸臣妾；

    10．第42简：故罪當完城旦舂以上者，駕（加）其□，男子□□□（P91）

按：当读为：故罪當完、城旦舂以上者，駕（加）其□，男子□□□

11．第70简：[黥]為城旦舂，其（P100）

按：当读为：[黥]，為城旦舂，其

12．第93简：[黥]為城旦舂（P104）

按：当读为：[黥]，為城旦舂

13．第108简：[殺]人，黥為城（P107）

第109简：旦舂；傷人，贖耐。（P107）

按：当读为：[殺]人，黥，為城

两简似可连读，故“黥”后应点断。

14．第129简：人及虚租希（稀）程者，耐城旦舂；□□□（P116）

按：当读为：人及虚租希（稀）程者，耐，城旦舂；□□□

本简“城旦舂”前省“为”字。

15．第39简：禁苑嗇夫、吏數循行，垣有壞決獸道出，及見獸出在外，亟告縣。（P89）

按：当读为：禁苑嗇夫、吏數循行，垣有壞決，獸道出，及見獸出在外，亟告縣。

   “垣有坏決”，“兽道出”是两事，是两个结构完整的句子，连读不合语法，当分读。

16．第116简：廿四年正月甲寅以來，吏行田贏律 （詐）（P109）

按：当读为：廿四年正月甲寅以來，吏行田贏律， （詐）

    “吏行田贏律”、“ （詐）……”（后文残）当是两事，应分读。

二  前后不一致

（一）所有简文中能确定是“者”字结构作主语的，共33例，考释者在“者”后有的加以逗号，如：第1、2、4、7、11、17、21、32、34、35、42、81、117、125、127、129、141、201、202、208简，共20例，占60.61%，今引一例：

第17简：亡人挾弓、弩、矢居禁中者，棄市。（P78）

有的不加，如：第15、18、19、27、30、48、76、78、91、114、223、237、247简，共13例，占39.39%，亦引一例：

第19简：□追捕之，追事已，其在禁中當出者將出之（P79）

上面的简单统计说明，在作主语的“者”字结构后，考释者似乎也倾向于加逗号。

其实这些作主语的“者”字结构，从语用学的角度看，是话题（topic），谓语部分是说明（comment），据徐烈炯，刘丹青先生研究，话题后面都可以有一个明显的语音停顿，[2]因而，这种作话题的“者”字结构后面，当以加逗号为宜。

（二）在简文中，“豺狼”共两见，是指两种不同的动物，在第34简中，考释者在“豺”、“狼”之间加顿号，而在32简的“豺”、“狼”之间不加，前后不一致，当以加顿号为宜。

这种标点符号前后不一致的情况，并不是考释者对简文理解有误造成的，对使用本书的人来说，也不会造成大的影响，但是，国家已经制定了《标点符号用法》这一国家标准[3]，该标准在实践中的积极应用有利于推动汉语书面语言的规范化，符合《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法》[4]的精神。对简文释文的标点符号的使用“吹毛求疵”有利于初接触简牍的人们理解、利用简文，从而把简牍学从专家之学中解放出来，从而使简牍真正成为今人探索、理解中华古代文明的桥梁。



上文所言，诚为管窥蠡测，望方家赐正。





参考文献：

[1]中国文物研究所，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，龙岗秦简[M]，北京：中华书局，2001。

[2]徐烈炯，刘丹青，话题的结构与功能[M]，上海：上海教育出版社，1998。

[3]“现代汉语规范词典”编写组，语言文字规范使用指南[M]，国家技术监督局，标点符号用法[S]，上海：上海辞书出版社，2001。

[4]“现代汉语规范词典”编写组，语言文字规范使用指南[M]，第九届全国人大常委会，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法[Z]，上海：上海辞书出版社，2001。